【幸中心】抱月7
“像真田这刻苦的好学生，应该不会不知道黑夜正在变长吧？”
幸村拉开前位的座椅，没有迟疑便跨坐到上面，现在真田只和他隔了一张课桌，还没有完全被暖色占据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肩上与发间。
可惜此时的真田根本无暇去欣赏眼前人的脸庞，他摸起手边的笔，因为手指的汗液数次未能拔下笔帽，直到对方泛凉的指尖毫无征兆伸过来拨掉了他，塑料空壳落在桌上一声清脆。
他抬起头，幸村只是挑了挑眉，他立马将目光放回练习册上。
“不说些什么吗？”
“……”
“说谢谢啊。”
“谢谢。”
被这样注视着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真田一点点弯下腰避免被幸村发现更多表情，现在的他只能用鼻腔轻微地换气，以免露出更大的破绽。
然而幸村索性从刚才双手托着脸的动作变到了趴在桌子上，彼此都比刚才低了一个高度，而且真田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还可以再降低了，只能被对方半眯的双眼观察着。
他忽然听见幸村浅笑了一声，轻微的吐息在他们之间波动。
幸村将他眼下的练习册抽走，顾自看起来。
“嗯……”幸村挺起后背，一手掐在腰间，“前三道全错了呢。”
“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我又不是你的任课老师。”，幸村将练习册“啪”一声合上，放回了他的桌上，“看来在教室里写作业并不是一个好方法。”
“那，我先告辞了。”
真田知道这是一个险中求来的机会，他用自己其疾如风的速度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进书包后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即使他清楚自己逃不过幸村之后一声“站住”。
实际上幸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他向过道迈出一步后抬起手横在了他的腰前，就像拦住过往车辆的拦截杆，不等他收回便无法走过去。
幸村伸出食指指了指他的座位。
于是真田便默默坐了回去。
“不是打算回去了吗，怎么又坐下了？”
“哎？”
“你外套没拿。”
真田这才发现被自己掀起后挂在了椅背上的外套。
“真是的，难得我好心给你送回来。”
——你也知道你的好心是难得的。
“要是副部长因此感冒了……”
在幸村刚将“感冒”一词说出口时，真田便又将那件不断流转于他们二人间的外套罩在了他身上。现在明明是你一直穿着短袖吧，他没能说出口。
幸村没有拒绝，反而很自然地裹紧了外套，接着偏过头，他们之间完全终结了对视，他望向窗外，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悦。
“……那就可以名正言顺与我好几天不见面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真田猛地站起身，脱口而出。
幸村转回头，兴致盎然地扬起脸，在见证他渐渐露出促狭笑意后，真田将“不能想象幸村的表面情绪”这一条在心里点上了加符号。
“那么，一起回家吧。”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说些什么。真田捂住自己的脸提起书包，跟着幸村的步伐向门外走去，脚底被窗格剪成四边形形碎片的光面已经轻转了角度，色彩在加重。
楼道已经没有人影，他们走下大理石面的楼梯时每一步都是敲击在他心上的鼓点。
“真田。”
“我在。”
“等下我要去换下衣服。”
“我不会偷看的。”
幸村停下了，他转过头剜了他一眼，不知是在忍着笑还是怒意。
“要是我出来没有看见你的话……”
在他面对着门板站到幸村拉开门时，他才确认自己脱离数种死亡威胁。
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有整一段路的时间来谈论这段时期的关系变化，找出那些可笑的废稿来敷衍幸村已经完全被他自己认作没有，如果要坦白的话……
“正面出击啊，弦一郎，你应该最擅长吧。”
哪有那么简单啊，莲二，这种事情并不是理性的数据。假使你和我一样的话，你也根本没法让自己正面出击。
真田开始在心里抨击起看似一脸旁观者清的柳。
走出校门转过两个路口后，幸村打破了沉默。
“真田，换一条路吧。”
“好。”他向左边望去，余光瞥见幸村一同与他面向那里，“靠海的那一条路怎么样？”
“那就走吧。”
他自然清楚这条路会延长这段独处的时间，但是夕阳已经铺满了海面，赤色带着微弱光圈的太阳已经有一半浸入了海平面，另一方向的天空已经笼罩上了层层加深的夜色。
曾经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幸村宛如神祗一样诉说他们没能完美谢幕的理想。
“在听你讲述了这里清晨的景象后，我今天也走了一遍。”
“原来昨天你在听啊。”
“可能我出门太早了，这里依旧是雾蒙蒙的样子，什么也看不清。除了迷茫，我什么也看不清。”
“有时候，最早出现的可能就是得不到的那一个。”
真田感觉自己的喉咙如同被刺穿般疼痛，这一句话像卡住的鱼刺，伴随着胀痛感，哪怕咳出来也会划伤自己带出鲜血，而咽下去也是对自身的一种折磨。
这是他才发现自己走出了数步，幸村还留在原地。
“你在迷茫什么？”
“我……幸村，”在对方小步跟上后，真田深呼吸缓解自己的时时紧张而被揪住的心思，闭上眼睛向他问道。
“你谈过恋爱吗？”
“……”对方没有回答，他睁开左眼偷看了一下，幸村脸上是一种“虽然在意料之中却又还在质疑”的表情。
“啊。”
他只是应和了一声。
“谈过吧。”
“我有没有谈过恋爱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但是、但是难道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吗？”
“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我居然被你问了这种问题。”幸村低下头，踩了他一脚。
本应因为吃痛而倒吸凉气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居然真的陷入了恋爱问题吗？”
他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有了一个爱的人，并且这个人现在就在他面前刚被他确定完并没有谈过恋爱。
“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还是学生。”
“我不是说这个……不过这也很重要，比你年龄大吗？”
“比我小一岁。”
“居然是后辈。”实际上并不是，他正好与我们同级。幸村捏了捏下颌，说道，“我以为你会和柳生一样喜欢大姐姐。”
“柳生居然有喜欢的人吗？”
“你们天天在一个班里居然不知道吗？”幸村扶额，“你这么迟钝啊，居然还会发现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人的魅力到底是有多大？”
——我的确用了十年才我发现我爱你。
“就是会让人情不自禁所折服，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不去爱上……”
“我知道了，真田还真是深情。”幸村轻触了一下他的手臂，“对方有什么喜好吗？”
“不知道。”
“不知道？我收回刚才夸你深情的那话。”
他当然知道，而且不仅仅是知道，还将其一笔笔记在心里。
但是他总不能直接说出口“他喜欢绘画和园艺，但最爱的网球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然后幸村“哈哈哈这不是我吗”，他再像节目主持人一样“没错你答对了”，接着他们再击个掌。
“但是，真田，为什么要找我讨论这些事情呢？”
“因为我真的因此很困惑……”
“不应该和经验比较丰富的人倾诉吗？文太应该不会拒绝吧。”
“因为啊、因为啊，文太经验很丰富吗？”
“是因为我的原因吧。”
“不是，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你越是这么说，越是让人觉得可疑啊。”幸村的声音开始压低，真田下意识向右倾了倾身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也知道了，是关于……”
“我开始时问的并不是你有什么烦恼。”
橙色的、红色的光芒照映在他的脸上，真田没有想到那样柔暖的颜色会和他已经降温至凛冽的表情完美融合在一起。
“我问的是，为什么会躲着我？”幸村抚了抚他的后背，不让他们之间的气氛过于冷淡，“为什么偏偏是我？”
也许是处于心理作用，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海底，只留下一条光线，路灯没有及时开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幸村的质问。
“如果现在还是不可以说的话，我并不介意等下去。”
“你这一次打算限制多久？”
“多久呢？”幸村重复着他的话，从口袋拿出了手机，流利地摁完一串数字后放到耳边。
“妈妈，我今晚先不回去了。”幸村偏头看向他，这样的眼神让他感觉大事不妙，“要去哪里呢……”
“喂，幸村，还是早些回家吧。”
“当然是去真田家了。”
幸村盖上手机，伸出手搭在他已经有些僵硬的肩头。
“为什么这么突然要——”
“怎么了，不欢迎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早些回家吧。”
他被重重拍了一下。
“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可以随时给我答案哦。”
“如果……”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也许会故技重施。”
虽然真田知道自己正在面对人生根本无法绕过的一个大坎，但是慌张与焦虑的同时，他在想，如果他真的会和幸村在一起，那幸村住在他家里也是合情合理的。
居然已经在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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